千年瓷都景德鎮(zhèn)的光榮與夢想

在英語中,大寫的CHINA指中國,小寫的china指瓷器。

學者費正清在《劍橋中國文明史》中寫道:“那些給歐洲人帶來極大嫉妒和貪婪的瓷器,是公元960—1279年在景德鎮(zhèn)生產的。宋代是中國古代瓷器生產的鼎盛時期,景德鎮(zhèn)瓷器還通過東印度公司銷往世界各地,藍白相間的中國瓷器讓歐洲人垂涎三尺!

每年,全球矚目的拍賣行的高價珍品,必有出自景德鎮(zhèn)的官窯瓷器,這些沒有個人名款、甚至很多連底款都沒有的器物,以現代人最為在意的方式——金錢,使得人們記住了景德鎮(zhèn)這個名字。

因為瓷器,創(chuàng)下景德鎮(zhèn)這個千年不衰的品牌

從來沒有一個城市能像景德鎮(zhèn)一樣,依靠一種產業(yè)維系生存十個世紀而沒有中斷。

走進景德鎮(zhèn),也是走進這座城市的過去和現在,光榮與未來。

這里是景德鎮(zhèn)

公元1712年,當法國傳教士昂特雷科萊在一封發(fā)往歐洲的信中向他的朋友表達第一次踏上景德鎮(zhèn)的土地時的驚詫,“白天從火焰和煙氣的形狀,就能看出它的輪廓;而夜晚,這里被火光包圍,仿佛有許多煙囪的大火爐,神秘而美麗!

幾百年后,我第一次踏上景德鎮(zhèn)的土地時,早已沒有沖天的火光和煙霧。因為大多數的窯已經不再使用柴木,而是改為電燒或氣燒。

一半是河水,一半是火焰

江西在全國是一個比較偏僻、閉塞的省份,景德鎮(zhèn)在江西又是一個比較偏僻、閉塞的地區(qū)。在明、清時期發(fā)展起來的天下四大鎮(zhèn)中,唯獨景德鎮(zhèn)偏于一隅,交通很不方便。

但正是這偏僻,使得景德鎮(zhèn)能躲過戰(zhàn)亂。千百年來,北方戰(zhàn)亂一直較為頻繁,北方窯工一批又一批地南遷景德鎮(zhèn),使這里成為制瓷業(yè)能工巧匠的聚集地。景德鎮(zhèn)瓷業(yè)的興隆與中原戰(zhàn)亂、經濟文化中心南移有關。

景德鎮(zhèn)燒瓷的歷史由來已久,史料上記載:新平冶陶,始于漢世。而新平,就是景德鎮(zhèn)最早的名字。這樣算起來,景德鎮(zhèn)生產陶瓷已經有兩千年之久了。

有一條河穿過景德鎮(zhèn)的市區(qū),叫昌江,F在還是景德鎮(zhèn)地區(qū)最大的河流。

景德鎮(zhèn)的興起和發(fā)展與昌江有著密切的關系。河流方便了水上運輸。旱路運瓷,容易破損。宋代有個官員督運御瓷,因行從不慎,墜毀了御瓷,他知道事 情重大,便吞金自盡了。到明代才改陸運為水運,《陶政》記載:“查明初陶廠皆自水運達京。”這是御瓷的運輸。至于民瓷,因木船載量大、安全、節(jié)省運費,所 以更得靠水運。

昌江因此成為景德鎮(zhèn)城市的動脈,流經鎮(zhèn)上的昌江,帶來了上游的制瓷原料,又帶走燒好的瓷器。這些瓷器用木船裝載,順昌江而下,進鄱陽,入長江,行銷全中國。也有的在泉州和廣州再裝上海船,運往中東和歐洲。

景德鎮(zhèn)從來沒有過城墻。當中國大大小小的城市忙于修筑城墻的時候,景德鎮(zhèn)卻敞開胸懷,把它的物產運往四方。

學者們這樣描述景德鎮(zhèn)的城市歷史:因河建窯、因窯成市。為了運輸和搬運方便,長期以來,景德鎮(zhèn)沿河建窯、沿窯成市,整個城市沿著昌江兩岸,呈長龍形延伸。在今天的景德鎮(zhèn),隨便逛上一天,都能看出很多地方保持著明清時的格局。

當時的民窯很多都設于昌江及其支流沿岸,河水可供淘洗瓷土,“造瓷首需泥土淘煉,尤在精純”,還可以利用流水落差作動力,裝置水輪車和水碓,用以粉碎瓷石。

當然,今天的水輪車大都被電力所代替。不過如果去景德鎮(zhèn)旁邊的瑤里古鎮(zhèn),還能看到巨大的水車和水碓。這些水碓安裝在茅草屋中,變成了一個旅游景 點。一架大水車在河水的沖擊下,帶動著十幾只水碓,不停地上下錘打,從幾里地外都能聽到巨大的響聲。我去的時候,正是清明之前的雨季。游客寥寥,桃之夭 夭,一個男人正在將堅硬的瓷石打成粉末,然后淘洗,做成一塊塊磚狀原料,再出售給做瓷器的坯戶們。

在今天的景德鎮(zhèn),還有很多窯址,大多依河而建。比如湖田窯,在景德鎮(zhèn)陶瓷歷史上,湖田窯是歷時最久、范圍最大、遺存最為豐富、在國內外享有盛譽的著名古代窯場。如今,這里已經變成了湖田民窯博物館。

景德鎮(zhèn)周圍都是山地,盛產竹子、木材。對于瓷器生產來說,竹子和木材也十分重要。竹篾的用途很多,可以用來包扎瓷器,也可以用來編織裝瓷器的竹 籃、竹簍,還可以用來編織下雨天蓋瓷坯的竹篾席等。木材不僅可用來蓋建窯房、坯房,制作坯房窯房中的許多器具,更重要的是作為燒瓷用的燃料。燒瓷用的燃料 一般是松木,松木含松脂、易燃、耐燒,火焰還高,是燒瓷器的最佳燃料。

景德鎮(zhèn)的窯,簡稱鎮(zhèn)窯。因燒窯主要燃料是松木,所以又稱柴窯。今天在景德鎮(zhèn)古窯民俗博覽區(qū),有一座鎮(zhèn)窯,是一座清代實物,真實地再現了往昔景德鎮(zhèn)的歷史風貌。

清末景德鎮(zhèn)有一百多座鎮(zhèn)窯。而古窯中的鎮(zhèn)窯是景德鎮(zhèn)制瓷歷史上僅存的一座保持原貌的柴窯。為在生產中有效保護古代鎮(zhèn)窯及傳統(tǒng)手工技藝,讓鎮(zhèn)窯營造技藝和燒成技藝傳承下去。2009年,景德鎮(zhèn)舉行清代鎮(zhèn)窯復燒儀式,收藏家馬未都等點燃窯火。

瓷器筋骨高嶺土

提起景德鎮(zhèn)曾經的輝煌,無法回避市區(qū)以東45公里之外浮梁縣的高嶺村。這個村莊由于盛產優(yōu)質的高嶺土而聞名于世,元代起,瓷工將高嶺土作為制瓷原料添加在坯料中,從而依靠優(yōu)質瓷器成就了景德鎮(zhèn)的“世界瓷都”聲譽。

高嶺村就在高嶺山上,F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。主要歷史遺跡有明清兩代采礦遺址、淘洗坑、水口亭、古街、古道等。尤其是高嶺土淘洗后留下的白 色尾砂堆積蔚為壯觀,有“青山浮白雪”之譽,是景德鎮(zhèn)最重要的陶瓷文化和自然生態(tài)相結合的景區(qū)。但山上還到處能找到采礦的遺跡,好些大槽,露天的礦槽,還 有曾經的淘洗池。

采土和泥,是制瓷的首要工序。景德鎮(zhèn)人形象地把瓷石比喻作陶瓷的“肌肉”,而高嶺土則是“筋骨”。高嶺土發(fā)現之前,陶瓷僅以瓷石加工燒制而成, 成器率很低。將高嶺土與瓷石按一定比例混合的二元配方的原料,提高了瓷胎的耐火度,可燒至1330℃左右,不僅減少了制品的變形率,同時也改善了瓷器的物 理性能。

景德鎮(zhèn)瓷器從此由低火度的軟質瓷提升為高火度的硬質瓷,這不僅是中國陶瓷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事件,也給景德鎮(zhèn)瓷業(yè)帶來一系列重大變化。正是由 于高嶺土的使用,使景德鎮(zhèn)安然渡過了南宋時期的制瓷原料危機,在元、明、清三個歷史時期得到了巨大的發(fā)展,成為舉世聞名的瓷都,并使古代景德鎮(zhèn)的制瓷技藝 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境地。

因此,歐洲各國開始研究中國瓷器的燒制秘方。1712年,一位叫昂特雷科萊的法國傳教士在寄往歐洲的長信中,詳細介紹了他所見到的景德鎮(zhèn)陶瓷的燒制工藝,特別是制瓷原料高嶺土。從此,“二元配方”制胎法大大推動了世界范圍內制瓷原料與工藝的進步。

1869年,德國地質學家李;舴襾淼礁邘X,他在著作中對高嶺土作了詳細介紹,并用“高嶺”的音譯創(chuàng)造了一個新的英文單詞——Kaolin,高 嶺土從此也成為世界制瓷黏土的通用名稱,F在,世界陶瓷業(yè)仍把制瓷的重要原料鋁硅酸鹽土稱為Kaolin。正如美國歷史學家阿謝頓在《中國在世界歷史之 中》一書所說:“18世紀耶穌會士帶回更多的中國技術資料并被采用,歐洲才生產出真正的瓷器”。

目前,高嶺村殘留的高嶺土還有上百萬噸,但儲藏較深,已較難開采,F在,這片曾經盛產高嶺土的礦區(qū),已申請為國家的礦山公園,游人只能從那些廢棄的尾礦中,追憶這片土地曾經的富饒。

美與帝王

在中國的封建社會,有很多用品都是專門為皇帝生產的,瓷器也不例外。而“景德鎮(zhèn)” 這個名字從它誕生那天起就已經和皇帝結下了不解之緣。

唐代,景德鎮(zhèn)出了兩位燒瓷匠人,他們把自己制作的瓷器千里迢迢運到長安,并向朝廷進貢。因為瓷器精美,質量已接近珍貴的玉器,得到皇宮的喜愛。

公元1004年,也就是宋朝景德元年,因為昌南鎮(zhèn)的制瓷工藝出色,朝廷就把宋真宗的年號賜給了這個南方的小鎮(zhèn),從此這里改稱景德。

公元1271年元朝建立,統(tǒng)治民族蒙古族是一個“國俗尚白,以白為吉”的民族,因而,景德鎮(zhèn)優(yōu)質的白瓷引起朝廷的高度重視,成為元代帝王的珍愛。1278年,元世祖忽必烈在景德鎮(zhèn)設立第一個官窯“浮梁磁局”,專為元皇室燒造瓷器。

在浮梁瓷局的督導下,大批的陶瓷工匠來到景德鎮(zhèn),北方陶窯的燒制技術也隨著南下的工匠傳到這里,景德鎮(zhèn)陶瓷燒得越來越白,瓷坯上的釉色漸漸變得像鵝蛋殼一樣的顏色,人們把這種瓷稱為卵白瓷。元朝的最高軍事機構樞密院常常定制這種白瓷,所以也有人稱它為樞府瓷。

元朝中期,景德鎮(zhèn)的白瓷燒制技術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程度。尤其是高嶺土的發(fā)現和瓷石加高嶺土二元配方制胎法的廣泛使用,改善了瓷器的物理性能,使瓷器的燒制溫度達到了1300℃以上,出現了世界陶瓷史上劃時代的高溫硬質瓷。

也許是受到波斯人裝飾風格的影響,一種在素白色的坯體上描繪圖案的釉下彩技術,這時在景德鎮(zhèn)趨于成熟,這就是舉世聞名的青花瓷。

元朝時期中國的海外貿易逐漸擴大,景德鎮(zhèn)的青花瓷很快成為阿拉伯人喜愛的商品。

上個世紀50年代初,美國學者波普博士發(fā)表的一本專著讓世界文博界震驚了:在土耳其托普卡比博物館秘藏的數千件中國瓷器中,竟然有上百件令世人嘆為觀止的中國元、明時代的青花瓷精品,其中產自景德鎮(zhèn)的元代青花瓷就有40件。

從元代開始,中國制瓷重心就逐漸向景德鎮(zhèn)轉移。

公元1368年,明王朝建立。明太祖朱元璋也對景德鎮(zhèn)瓷器寵愛有加。明朝建國的第二年,景德鎮(zhèn)就設立了御窯廠,由朝廷委派督陶官并由國家投入資金,專門為皇室和朝廷大臣們燒制祭祀和生活用品。

不惜人力,不惜工本,在滿足宮廷需要的前提下,景德鎮(zhèn)生產出當時世界上最精美的瓷器,景德鎮(zhèn)迎來了制瓷業(yè)的全盛時期。

十五世紀初,三保太監(jiān)鄭和攜帶大量絲綢和景德鎮(zhèn)燒制的瓷器,七次出使南亞和西亞諸國,誘發(fā)了中國海外貿易的熱潮。  景德鎮(zhèn)因明清兩代曾設御窯廠,專門燒造宮廷用瓷,御窯集中了當時全國最優(yōu)秀的陶瓷工匠,控制最優(yōu)質的制瓷原料。瓷器燒成后,需經嚴格挑選,再解運到京 城,供皇帝和后妃們享用。這些瓷器多由宮廷出樣,體現了當時瓷器生產的最高水平。許多品種都禁止民窯生產,違禁者輕者流放,重者殺頭。

不計成本的“貢品文化”成就了景德鎮(zhèn)的輝煌,也使得這座城市缺乏內在的活力,在工業(yè)時代迅速滑向衰敗。在市場經濟下,景德鎮(zhèn)的發(fā)展面臨著重重危機。

如今,千年瓷都景德鎮(zhèn)瓷業(yè)規(guī)模不斷萎縮,市場份額持續(xù)下降。有資料顯示,和廣東佛山相比,景德鎮(zhèn)瓷器產業(yè)規(guī)模僅有佛山的5%,而景德鎮(zhèn)陶瓷產業(yè)在本市的經濟產值也僅占8%的份額,遠遠落后于房地產業(yè)。景德鎮(zhèn)各大國營瓷廠幾乎全部由于經營不善而被迫改制。

景德鎮(zhèn)復興的希望,是“千年瓷都”的品牌和這里有著傳統(tǒng)技藝的人。而對景德鎮(zhèn)人來說,已經很難有其他事物將他們與瓷器分開。

當明政府開始在景德鎮(zhèn)設立御窯廠的時候,就派來了督陶官。此后的幾百年間,有很多督陶官被派往景德鎮(zhèn),專門負責監(jiān)督御用瓷器的生產。

景德鎮(zhèn)的歷任督陶官中,清代的唐英是在中國陶瓷史上留有濃重一筆的督陶官。唐英歷經了雍正和乾隆兩朝,在景德鎮(zhèn)前前后后待了20多年,由他領導的御窯廠被稱為“唐窯”,這個時期也是景德鎮(zhèn)為皇帝生產瓷器的最后一個輝煌的年代。

景德鎮(zhèn)瓷器中,“唐窯”的成就相當突出,這在近年來的中國陶瓷史著作中已為大家所公認!疤聘G”即清代督陶官唐英來景德鎮(zhèn)所督造之官窯。

但今天很難在景德鎮(zhèn)看到唐英生產的瓷器。很多都在各地的博物館,比如上海博物館里有一個“乾隆五年”的大花觚,落款就是“沈陽唐英”。國家博物館里有“乾隆六年”的大花觚,落款也是“沈陽唐英”。那都是唐英監(jiān)造的優(yōu)良瓷器,今天看都是國寶。

景德鎮(zhèn)官窯,主持窯務時間最長、影響最大、成績最卓著的,要算是唐英了。

至高“唐窯”

在今天景德鎮(zhèn),有一個唐英廣場,廣場中央矗立三尊塑像,中為唐英半身座像,兩旁為群雕。群雕表現唐英在景德鎮(zhèn)的兩個歷史畫面:一為唐英初到御窯 廠,“杜門謝交游,萃精會神,苦心戮力,與工匠同其食息者三年”;另一為71歲高齡的唐英從廣東復調九江回景德鎮(zhèn)時,“抵鎮(zhèn)日,渡昌江,合鎮(zhèn)士民工賈群迎 于兩岸”,受到景德鎮(zhèn)商賈市民熱烈歡迎的生動情景。

唐英16歲進入故宮養(yǎng)心殿做雜役,漸漸地學得能書善畫,學問通了,詩文也作好了。43歲被擢升為內務府員外郎,主要日常事務是巡視、督察待辦處 各匠人的工作情況。這段時間,唐英也兼為皇帝畫瓷器的樣稿。他還擅長畫美人圖,雍正稱贊其“畫得款式甚好”。能詩善畫兼長篆刻,加之做事踏實,唐英深得皇 帝的賞識,因而于雍正六年被派駐景德鎮(zhèn)御賜窯廠監(jiān)督,做督陶官年希堯的助手,唐英時年已47歲。

就這樣,唐英結緣陶瓷,在中國陶瓷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筆。

唐英初到景德鎮(zhèn)時對陶瓷一竅不通,于是他拒絕了所有官場上的應酬,深入到坯房窯廠,和陶工們一起生活,一起勞作,一起參加繪畫,很快就熟悉了制 瓷的各種工藝,由一個外行轉變成內行。督陶日久,唐英對這一行業(yè)、對朝夕相處的工匠、對景德鎮(zhèn)都產生了濃厚感情。身居官位的唐英專心務陶,對權位意識淡 化,時常戲稱自己是“半野半官”。他更喜歡以陶人自居,在“陶人的天地里”,日夜竭力求索的是“陶人之本色”。

景德鎮(zhèn),在督理窯務之間,唐英為御窯廠營造成出了一個寬松的環(huán)境。和雍正相比,乾隆皇帝對陶瓷生產的管理更為嚴格,瓷器質量稍有差次,唐英和工匠就會受罰。但每次遇到皇帝的責備,他均自己承擔,從不責怪助手和工匠,也從未向下攤派罰銀,都是自掏腰包補上罰銀。

唐英說:“陶人有陶人之天地,有陶人之歲序,有陶人之悲歡離合。” 作為督陶官,他能深深體恤工匠之難,實在難能可貴。

唐英任御窯廠駐廠協理官的那一年,宮廷造辦處將琺瑯料燒造成功,景德鎮(zhèn)燒制琺瑯彩瓷開始進入鼎盛時期。正是在唐英的努力下,由琺瑯彩發(fā)展來的粉 彩瓷的燒造技術才逐漸成熟起來。這個時期景德鎮(zhèn)燒制的粉彩瓷瓷色柔麗俊逸,將陶瓷裝飾藝術引入一個全新的境界,史稱“雍正粉彩”。

唐英在景德鎮(zhèn)督陶的前8年是雍正在位時期,這一時期,除雍正粉彩外,還繼承了康熙斗彩工藝,使雍正斗彩比康熙斗彩更具清俊華麗之美。此外,雍正時期景德鎮(zhèn)官窯在唐英的主持下,創(chuàng)新成功了窯變釉,從而使原來色調單一的單色釉變得流光溢彩,絢麗斑斕。

燒出龍缸是唐英另一件平生得意之事。龍缸在當時被認為是皇權的象征。作為皇家督陶官的唐英,為了燒造龍缸,不僅在御窯廠與工匠們一起探討研制, 而且一有閑暇,便到民間尋訪老工匠,了解燒制龍缸的情況及工藝。他還查閱地方典籍,找尋一切與燒制龍缸有關的資料。皇天不負苦心人,失傳已久的龍缸燒制工 藝最終在他的手中得以重新恢復!白試鯚忑埜孜闯,至唐窯始復其制!

唐英督陶真正的輝煌是在乾隆朝初期的20年間。以唐英在乾隆朝督陶20年計算,總共為乾隆皇帝燒造的瓷器達50萬件至60萬件之多,F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的一件被稱為“瓷母”的各色釉大瓶,就是唐英為了迎合乾隆皇帝的 “風雅”而特意燒造的。

乾隆皇帝是愛瓷之人。他曾直接干預宮內制瓷事務,不僅對宮內瓷器的用途、形狀、紋樣等屢屢過問,還親自審定畫樣,甚至對于瓷器的燒制過程也極感 興趣。唐英就奉乾隆皇帝的旨意編纂了《陶冶圖》,書稿圖文并茂,詳盡地展示了制瓷的全部工序,被后世譽為“集廠窯之大成”,是中國陶瓷史上一部不朽的著 作。

乾隆時期的瓷器燒造,達到了一個工藝上的高峰。唐英在《陶成紀事碑記》上記載了在其督陶期間,共仿古、創(chuàng)新五十七種。

盡管唐英盡心盡力,但他還是不能完全滿足皇上的要求。在史冊上屢屢能看到皇帝斥責唐英的話語。比如乾隆十三年,《記事檔》有這么一檔:“十一月 二十八日,太監(jiān)胡世杰傳旨與怡親王、德保:此次唐英呈進瓷器仍系舊樣,為何不照所發(fā)新樣燒造進呈?將這次呈進瓷器錢糧不準報銷,著伊賠補!

這樣的斥責,包括處罰,讓唐英痛苦不已。

75歲那年,唐英誠惶誠恐。當年夏天,奏請退職,并婉拒了乾隆要兒子接班的旨意,說兒子“究系少年,諸事閱歷未久”。他知道,做一個督陶官很苦。

不久,在御窯廠生活工作了28年的唐英離職。幾個月后去世。之后的景德鎮(zhèn)御窯廠不復唐英任督陶官時的輝煌。盡管朝廷還派了多任督陶官監(jiān)燒景德鎮(zhèn)御窯,但德才不能兼?zhèn)洹?911年辛亥革命爆發(fā),清王朝被推翻,景德鎮(zhèn)的御窯廠徹底關閉。

“唐窯”,這是后人對唐英任督陶官時期的景德鎮(zhèn)官窯的稱謂,也是至高無上的榮耀。

作為詩人的督陶官

后人對唐英的詩文了解較少。其實,在《陶人心語》和《陶人心語續(xù)編》里收有他的全部作品,有相當的水平。

唐英自制瓷器上大都題寫七言詩,其內容常與所繪紋飾題材相呼應。久歷官場的唐英寫出來的詩大多樸素無華,恬淡自然,例如:

“雙雙瓦雀行書案,點點楊花入硯池。閑坐小窗讀周易,不知春去幾多時!

“天際晴云舒復卷,庭中風絮去還來。人生自在常如此,何事能妨笑口開。”

“懶視門前長者車,有山堪蹦水堪漁。是非不入東風耳,花落花開只讀書!

幾首小詩,勾勒出幾幅清新動人、恬淡雅致的圖畫。

景德鎮(zhèn)“古窯”遺址現存唐英一副看似平常實則寓意深刻的楹聯:“未曾隨俗唯求己,除卻讀書都讓人”。

鏈接閱讀——那些景德鎮(zhèn)的高仿大師

“一種非常美麗的藍花在一些時間后出現在瓷器上。當彩料開始繪上的時候,其色調呈淡黑色,等其干燥后,再罩以釉,彩料似乎完全消失掉,瓷胎看起 來非常潔白,彩料埋藏在釉下面了。但是焙燒使其現出幽靚的藍色來。這差不多像在太陽的照耀下蝴蝶變得美麗漂亮的情形一般。五彩繽紛,賞心悅目。”法國傳教 士昂特雷科萊來到景德鎮(zhèn)的青花瓷作坊,他對眼前的青花十分傾倒。

但是我們今天在景德鎮(zhèn),乃至在全國,全世界都很難看到元青花了。2005年英國佳士得拍賣行進行的“中國瓷器及藝術品”拍賣中,元青花‘鬼谷子下山’圖罐以2.3億元人民幣成交,拍出了當時中國瓷器的最高價。

精美的古代陶瓷不應成為絕響,能不能用古代工藝再現它們?景德鎮(zhèn)的高仿大師們就是出于這樣的目的,以前朝某一產品瓷為藍本,來創(chuàng)作他們自己的作品。力求亂真地進行復制和仿制,達到器型準,胎、釉、料相像。

景德鎮(zhèn)人看來,稱得上“高仿”的陶瓷,一是從品質、材質、工藝上可與真品媲美;二是要經過“做舊”,足可以假亂真。

景德鎮(zhèn)陶瓷名家黃云鵬是一位做高仿的大師。1981年,受故宮博物院委托,當時身為景德鎮(zhèn)陶瓷研究院研究員的黃云鵬成功復制了元青花和明永樂、宣德青花瓷,獲得全國優(yōu)質產品獎。黃云鵬從此聲名鵲起,現在已經是景德鎮(zhèn)響當當的中國古陶瓷工藝美術大師。

然而,許多古瓷工藝早已湮沒在歷史長河中,比如清代琺瑯彩瓷工藝,m瑯彩瓷一直是御用珍品。即便是景德鎮(zhèn)的官窯,也未能留存一件。自從明朝洪武二年在景德鎮(zhèn)設立御窯廠,宮廷用瓷都產自江西,惟獨琺瑯彩瓷是特例。

清宮造辦處檔案記載,景德鎮(zhèn)官窯惟一能做的,只是選用上等料,燒制白色素胎,送京城造辦處備選。選出來的素胎,再由宮廷技師繪畫填彩,入宮內彩爐烘燒。

正因是宮內秘制,民間無緣分享,這不僅導致琺瑯彩瓷成品稀少,也給后來制作工藝的的失傳,埋下了伏筆。

琺瑯彩瓷存世不多的另一原因,是燒制工藝十分繁難,投入的人力物力巨大。乾隆之后,國力衰退,加上戰(zhàn)禍連綿,宮廷無力負擔這種奢侈品的消費。

直到八國聯軍入侵,皇宮遭搶,才有少數琺瑯彩瓷器作品流入民間。如今世間琺瑯瓷稀少,多深藏于世界各大博物館內,非特殊情況從不示人。北京故宮 博物院藏的一件雍正琺瑯彩雉雞牡丹碗,被定為國家一級甲等文物。而進入21世紀以來,乾隆琺瑯彩瓷器拍賣價格動則上億元。早在2006年香港佳士得中國瓷 器及工藝品秋季拍賣會上,清乾隆御制琺瑯彩“杏林春燕圖碗”以1.5123億港元拍出。

琺瑯彩瓷器從創(chuàng)燒到衰落都只局限于宮廷之中供皇室使用,致使民間藝人們根本看不見琺瑯彩瓷器成品,更談不上學習燒制過程,所以當皇宮不能再燒制這種瓷器時,這種瓷器的燒制技術也就失傳了。

數年前,國家博物館的專家攜帶資料來到景德鎮(zhèn),邀請熊建軍一同研究如何恢復琺瑯彩工藝。景德鎮(zhèn)熊窯繼承人熊建軍,做了20多年古瓷仿制研究,他還是第一回接觸到琺瑯彩瓷的真品。

琺瑯彩瓷工藝,要“復活”非常艱難。清康熙年間琺瑯彩的釉料配方已失傳300多年,這是復制法郎古瓷最大的挑戰(zhàn)。

“琺瑯彩最難的就是彩料配比!毙芙ㄜ娬f,與其他器件不同的是,琺瑯彩的彩繪顏料中含有硼或砷。砷是一種有毒物質,一次在高溫爐中煅燒琺瑯彩時,溫度達到數百度之后,毒煙揮發(fā)出來,雖然當時在場的人都戴著口罩,但熊建軍還是被毒得流鼻血。

燒制素胎,熊建軍所有環(huán)節(jié)用的都是傳統(tǒng)方法。但燒出來的瓷器就是沒有古代瓷器的那種神韻。

熊建軍覺得問題可能出在窯上。氣窯可以很好地控制溫度,燒瓷的成功率高,經濟效益也好,可是,用現代氣窯也許就是燒不出古代瓷器的神韻。

熊建軍重建了一座柴窯。他找來當地最會燒柴窯的胡家旺老人。胡家旺自幼燒窯,練就了身掌控火候的絕技,F在窯上雖然有了測溫計等設備,但最細微的差別,還需要人工來操控。

2006年8月,熊建軍的柴窯終于點火。燒了整整一天一夜,窯門打開時,熊建軍卻傻眼了:瓷器全部燒壞,一窯瓷器全部報廢。

接著又燒了幾窯廢品,加上先前建柴窯投入的兩百多萬,熊建軍把自己這些年掙的錢全搭進去了。熊建軍有些猶豫。他咬咬牙,決定借錢再燒一窯。

終于,這次仿制沒有失敗。國家博物館這一次向熊建軍定制了6種共300件琺瑯彩瓷器高仿品,每件瓷器的市場價格都在1萬元以上,底部全部打上中 國國家博物館的落款和編號。為了防止多余的仿品流通到市場上,國家博物館要求熊建軍把多出的瓷器全部砸碎,連殘品都不能留一件。

目前,熊建軍準備把仿古瓷器做成一個產業(yè)。他用8年時間,終于破解了皇家瓷器的燒制密碼,復活了一項失傳200多年的古老技藝,他覺得這8年的辛苦和煎熬,還是值。

如今許多精美的古代瓷器中,景德鎮(zhèn)的民間高手幾乎都能形神兼?zhèn)涞貜椭瞥鰜,也使得一些不良商販買下來流通到市場上,以假亂真,被一些收藏者以真品的價格購買并收藏。當然這是另一個話題了。

那些人,那些物,那些事——他們?yōu)槭裁聪矏?a href="http://m.godisrichandsoareyou.com" target="_blank">陶瓷

一,

和大工業(yè)生產所要求的機械、簡單、快速相反,在景德鎮(zhèn),做一件瓷器依然很難。

景德鎮(zhèn),制作一件瓷器,從挖掘、采礦、打磨、研碎、淘洗、配制……成泥之前就十多道工序,再拉坯,修坯、補水、燙釉、燒造、繪畫……要經歷72道工序。而每道工序幾乎由不同的人來完成。

許多陶瓷藝人拿著一件瓷器,往往注視琢磨很久,因為他們知道完美境界的來之不易。

我在景德鎮(zhèn),去參觀窯場,看到做手拉坯的老師傅。他們的手簡直像魔術師的手,一碰到泥土,那團泥土就像花似的生長起來,變成了瓷器的模樣。

想象自己也在做一個陶碗,當泥土還濕潤的時候,如果力量太大,它就破了;如果力量使得不夠,這個碗又太厚。厚的碗拿在手上很重,也不實用。在厚與薄之間,我已出了身冷汗。

景德鎮(zhèn),人們能夠充分感受最主要的陶瓷工藝:拉坯、利坯、施釉、畫坯和燒窯。這些原生態(tài)的工藝過程,已被列入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。

正是這些技藝的細節(jié)感動著我。千年瓷都的外貌已經發(fā)生了改變,但這個城市的“氣息”還能從陶工們的手藝中散發(fā)出來。

而在景德鎮(zhèn),流傳最廣的是一個真實的故事。在四百多年前明代萬歷年間,景德鎮(zhèn)御窯廠奉皇帝的旨意要燒造一批青花大龍缸,由于燒制的難度很大,所 以久燒不成。一個叫童賓的窯工在萬般無奈之下縱身跳入窯內,以骨作薪,赴火而亡。幾天后開窯一看,大龍缸居然燒造成功了。后來,朝廷就在御窯廠的東側修建 了“佑陶靈祠”,為童賓立祠,并敕封童賓為“風火仙師”,從此“風火仙師”就成為景德鎮(zhèn)窯工們每年都要祭祀的一位神。

我在景德鎮(zhèn),看到很多這樣的“風火仙師”祠。人們燒窯,都會先拜它。

景德鎮(zhèn)專門為皇帝生產瓷器的幾百年間,有成千上萬名窯工在官窯中勞作了一生,童賓只是他們中的一員。

按照正統(tǒng)的觀念,補水、拉坯或利坯,是一種低附加值的苦力勞動。這些從業(yè)者,只能被稱之為“師傅”。如同我們在面對一幅書畫時,并不去關注紙墨的作者一樣。

走在今天的景德鎮(zhèn),看到許多這樣的陶瓷師傅,我會想到童賓。我覺得他們是景德鎮(zhèn)的無冕之王。

沒有什么比一把泥土更不值錢,更不起眼的了?景德鎮(zhèn)的傳統(tǒng)藝人就用一把泥土,一點水,一個簡陋的工作環(huán)境,加上自己的智慧,創(chuàng)造了精美的瓷器,創(chuàng)造了景德鎮(zhèn)的輝煌。

二,

坐在自己家的沙發(fā)上,高仿大師熊建軍主動向旁人要了根煙點上,他戒煙很久。這時候想起過去的磨難,他有點激動。

他成名很早,上世紀90年代初期,60多萬就買了別墅。表面上他很風光,有房有車,別人眼里的成功人物,但只有自己知道其中的辛酸。

為了做出高質量的瓷器,他不停實驗,往往一整爐都燒壞。至今他的工廠的空地上還擺著燒壞的瓷器。只要喜歡,就可以拿起一個來摔,但那都是錢,都是他沒日沒夜的付出。有時候,依舊是看不到希望的一天。

熊建軍說,燒瓷器很怪,之前做的再好,如果燒不好,一切都白搭。你做過的東西要經過1320℃的高溫燒造以后,才能成器,有時候你花了很大精 力,很多時間,但是一燒出來就失敗,有時候你把東西送到窯場,東西就燒壞了。做瓷器最重要的就是一把火,一把火可以讓一個人家財萬貫,也可以讓一個人的心 血和財富一夜之間化為烏有。

不僅是熊建軍,在景德鎮(zhèn),很多人都多次品嘗過失敗的苦酒。

景德鎮(zhèn)陶瓷學院美術學院院長何炳欽還記得,有一年趕做一件瓷器,為了去參加日本的陶藝展。由于陶院內沒有窯爐,何炳欽只能將作品搬到一公里外的 雕塑瓷廠燒制,但這件作品重心非常不穩(wěn),途中又遇下雨,一不小心,作品整個塌了下來,心血之作毀于一旦。當時他很傷心,坐在廠門口一個多小時才回過神來。 做了一個多月的一件作品,就這樣報銷了。

三,

景德鎮(zhèn),能看到許多粗制濫造的瓷器,也能看到美的瓷器藝術品。美與丑彼此映照,幸福而痛苦。

另一個普遍的事實是,景德鎮(zhèn)陶瓷品牌大多定位不清晰、缺乏個性、品牌氣質趨于雷同。

景德鎮(zhèn),我去九段燒瓷廠參觀。在坊間流傳一種說法,九段燒為景德鎮(zhèn)現在的三大知名窯口之一,但在景德鎮(zhèn)當地反倒不為人所知。

在九段燒瓷廠見到廠長段鎮(zhèn)民,這個曾經一直在陶瓷廠摸爬滾打現在出來自創(chuàng)品牌的男人帶著我看他們做的產品。的確與外面不同。幾個人很安靜地在那里繪畫,作品有著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的特色,題材有佛教、道教、經典歷史名著等,一派凝重古樸典雅的藝術風采。

段鎮(zhèn)民說,事實上“九段燒”的產品甫一問世,其器型與畫面就立刻被仿照得鋪天蓋地。“去年是模仿的高峰,甚至打我產品的題款。我每到一個城市, 就有人說,聽說你的畫工走了。網上還有人散布謠言,說我們不是手工的,有人妄言‘半年要打敗九段’。我把他們找來,請他們吃飯,告訴他們,九段打不垮,超 越才是正道!

目前,九段燒是景德鎮(zhèn)日用瓷方面做得最好的一家之一。他的價格有幾十的,也有上百上千的。始終保持面向小眾方向,堅持不盲目擴大產量,不在外代加工,從普品到收藏品都堅持純手工自己生產。某種意義上,起到瓷器文化推廣的作用。

段鎮(zhèn)民說,“現在對收藏感興趣的人群不僅僅局限于有錢的大老板,一些大城市的白領階層、中產階層,積蓄不多,流動資金不大,但他們同樣有收藏的 興趣愛好。有一個父親看中了我們這里一款‘梅蘭竹菊’的杯子,一共四個,他想買去給孩子,但他買不起一套,就買了一個‘蘭’的。我告訴他,孔子很喜歡蘭 花,‘蘭為王者香’,他很高興!

四,

景德鎮(zhèn)號稱千年瓷都,然而,在很長一段時間內,它在新興的世界現代陶藝領域里還沒有驕人的紀錄。

1989 年是令眾多景德鎮(zhèn)陶藝家蒙羞的一年,這年,中國陶瓷協會第一次組團出訪日本,參加日本國際“美濃”陶藝展評會, 40 多件最具代表性的傳統(tǒng)景德鎮(zhèn)陶瓷竟然在展評會上無一獲獎,日本陶瓷藝術界稱中國“陶藝創(chuàng)作觀念落后半個世紀”,令整個景德鎮(zhèn)陶瓷藝術界陷入深深的反思當 中。

何炳欽雖不是這件事情的親歷者,但原本就走現代、創(chuàng)新路線的他,在反思中更堅定了自己的風格。

就在這一年,何炳欽創(chuàng)造了彩色刻花裝飾?袒ㄔ缭谀纤吻啻傻难b飾中就大量運用,但這項工藝隨著眾多彩瓷的出現而慢慢被人遺忘,在何炳欽的彩色刻花裝飾出現之前,刻花仍只用于單色青瓷的裝飾,他創(chuàng)造性地在創(chuàng)作中使用泥膠,使刻花裝飾從單色走向了絢爛多姿的彩色時代。

在這之后的幾年中,何炳欽成了各項陶瓷獎項的?汀kS著何炳欽對陶瓷物性與美學的深入探索,在多次獲獎后,他開始站在更高的層次,更深的維度去思考陶瓷,他不再滿意于重復過去的自己,用“唯美”、“唯理”、“唯物”的視角,在陶瓷世界中不停地變換自己、超越自己。

何炳欽說,景德鎮(zhèn)的窯火持續(xù)千年,證明他有不斷創(chuàng)新的能力,像青花、釉里紅都是景德鎮(zhèn)獨創(chuàng)的工藝。景德鎮(zhèn)有這樣旺盛的生命力。不是創(chuàng)新的城市, 創(chuàng)新的產業(yè),不可能延續(xù)這么長。但國外工業(yè)革命后,景德鎮(zhèn)就被甩下了。如今的景德鎮(zhèn),需要重拾創(chuàng)新的精神!罢f到底藝術也是為了創(chuàng)新,它的特點,它的重要 方面都是有新思想、新意識。藝術如果沒有創(chuàng)造,沒有這種意識,它就很難去感染人,打動人!

景德鎮(zhèn),還有許多像何炳欽一樣在反省瓷器的人。江西省工藝美術師李申盛說,現代瓷越做越精細、越做越靈巧,最后越做越玲瓏剔透,就像景德鎮(zhèn)瓷 器,具有“自如玉,明如鏡,薄如紙,聲如磐”的四大特點,但這種藝術是否在走到一個極端?他拿了一個瓷器送給我,那是有點笨拙的、粗糙的、實用的碟子。

何炳欽說:瓷器忽視了材質的本性。今天的現代陶藝,要求藝術家去探索,呈現出各種各樣的面孔,F代陶藝到現在還是一個低谷,還有一個大的發(fā)展過 程,它是隨著現代科學技術的發(fā)展而不斷延伸和發(fā)展。我們搞現代陶藝,需要藝術家更多去想,去思考。因此,陶瓷就好像我們認識它的時候,一塊大草坪,只是踏 出一條腳印,實際上可以踏出無數條的腳印。

五,

景德鎮(zhèn)有最深厚的手工藝傳統(tǒng),手拉坯、修坯技術,全國沒一個地方能夠達到這樣的水平。景德鎮(zhèn)的民窯、官窯,制瓷工藝非常豐富,傳統(tǒng)陶瓷手工藝是景德鎮(zhèn)的強項,“景德鎮(zhèn)”是日用陶瓷的世界精品,這些都是中國其他產區(qū)所不及的。

景德鎮(zhèn)如何和世界接軌?

如今在這個機器大生產時代,在德化,先進的機械制坯,只要把泥料放入置料口,加工好的瓷坯就會源源不斷地產出,極大地節(jié)約成本。在佛山,龐大的車間有自動的機械噴淋釉水,馬桶成品如山堆積。而在景德鎮(zhèn),它也感到了自身的危機。

景德鎮(zhèn)當年的十大工廠之一的雕塑瓷廠早就倒閉,當年的廠房租售給了來自全球各地的藝術家們。這些來自世界各地的藝術家在雕塑瓷廠開設工作室和展示間,也有一些畫廊、咖啡店、酒吧穿插其中。

1998年,當香港樂天陶社社長、陶藝家鄭祎第一次來到景德鎮(zhèn)。當地保留下來的那種古代傳統(tǒng)工藝,讓她著迷。2005年,鄭祎在景德鎮(zhèn)創(chuàng)辦了中 國內地的第二家樂天陶社。她將當地的老式廠房改建成樂天陶社的基地,從世界各國邀請陶藝大師來此駐場。這里成為了全球陶藝家的聚集地。每周五樂天陶社,會 由一位駐場的國內外陶藝大師免費對外授課,與學生和陶瓷愛好者交流。

鄭祎說,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座橋梁,讓中西方的陶瓷藝術在景德鎮(zhèn)得到碰撞和交流。而復興中國的陶瓷藝術,必須改變大批量復制生產的局面,用現代創(chuàng)意為傳統(tǒng)技藝注入新鮮血液,走精致高價值之路。

對中國人來說,陶藝還是新的。景德鎮(zhèn)其實也不是很了解陶藝,景德鎮(zhèn)陶瓷學院的老師們,雖然不乏陶藝家,卻始終是在學校和學術的圈子中做陶藝。如 果說景德鎮(zhèn)傳統(tǒng)陶瓷是集體的創(chuàng)作,所謂“過手七十二”,那么,純粹的陶藝更多的屬于個人的創(chuàng)作,從練泥、拉坯、修坯、裝飾、配釉、罩釉、燒制,一個人負責 到底。

記者去樂天陶社,正趕上每周六的“創(chuàng)意集市”,年輕陶藝家在一片空地上擺滿了自己的作品。有姑娘做出青花的項墜、青釉鏤空的首飾來叫賣。這里也是一個交易的平臺。

有各地甚至國外的人來買。從陶瓷學院畢業(yè)的崔迪時不時來逛集市,這次她買了三個種草的吊盆,幾十塊錢,她說放在家里一邊創(chuàng)作一邊看著綠意,多好。

六,

何炳欽出生在景德鎮(zhèn),從小就與瓷器結下了深厚的感情。家門口往來挑坯的工人絡繹不絕,他們扁擔里不小心甩落的瓷土是幼時何炳欽的最愛,他會小心翼翼地捧回家,沾一點水,然后拍扁捏圓,一個人玩上半天。

李見深是一位旅居加拿大的景德鎮(zhèn)陶藝家。1995年,從加拿大留學回到景德鎮(zhèn),李見深做了一件事:用DV拍了一部紀錄片《景德鎮(zhèn),我在中國的家》。

影片的成功,給了李見深巨大鼓舞。由此,他開始了另一個烏托邦式的實驗:用這座城市廢棄的破瓶破罐和瓷片,在“三寶”建起了一個陶藝村,F在這個陶藝村,已經成了國內外陶藝家在這里舉辦作品展或進行文化交流的平臺。

更多的還有外地人。

武漢畫院院長、油畫家冷軍對景德鎮(zhèn)瓷器的情結來自一次偶然的邂逅。他把瓷板、瓷瓶作畫布,開始了藝術人生的第二次創(chuàng)作。冷軍說:“陶瓷是火與釉 的藝術,再把自己的藝術創(chuàng)造融入其中,產生的藝術效果卻是一種清涼、寧靜的感覺。在陶瓷藝術的創(chuàng)作中,心境得以回歸,心緒得以釋放!爆F在他每年都要花些 時間在景德鎮(zhèn)的工作室里潛心創(chuàng)作。

西安人崔迪在景德鎮(zhèn)8年了,在陶瓷學院讀書4年,畢業(yè)后4年。她現在在景德鎮(zhèn)三寶村買了房子,她喜歡這里,就住下來。她最高興的時候,是別人買了她的作品,像寶貝一樣放在家里。她覺得就像自己得到了肯定。

作為“新生代”最具代表性的藝術家,劉小東在中國油畫界獨樹一幟。而他也來過景德鎮(zhèn)畫過瓷版畫。

段鎮(zhèn)民說,我們作坯、燒窯的是本地的,畫工、設計都是招的外地的,比如沈陽的魯藝。

還有西北的何笠農、車一鳴……他們憑借豐厚的生活積累,以獨特視角,各自的審美切入點,充分展現個性化的創(chuàng)造力,各領風騷,為景德鎮(zhèn)注入了活力。

我問新華社駐江西分社記者章武,本地人會不會對外地人來景德鎮(zhèn)有壓力。他說,景德鎮(zhèn)自古以來就是一座移民城市,集各地良工,匯五大名窯,“工匠 八方來,器成天下走”,成就了千年瓷都的輝煌。如今為什么要排斥外來人,景德鎮(zhèn)如果認為自己只是景德鎮(zhèn)人的景德鎮(zhèn),那景德鎮(zhèn)將沒有未來。

七,

你身邊有一件瓷器嗎?想象你注視它,它的花紋,它的釉色,它的美。

你可知道它是怎么做成的?

景德鎮(zhèn)君德陶瓷文化傳播有限公司藝術總監(jiān)聶蓓和景德鎮(zhèn)許多陶瓷藝術家很熟,她經常向他們定制陶器。聶蓓說,從瓷器第一道工序到最后瓷器賣出去,她都很關心。

她經常拿著自己要人做好的素胎去找陶瓷藝術家。有次,她給中國工藝美術大師何叔水送白胎去?吹竭@樣好的白胎,何叔水感動了,覺得要更認真地去畫,不忍心畫差一點。他說,“我好久沒看到這么美的白胎了!

聶蓓還說起一個故事,一個人花高價買了一幅瓷板掛在家里。結果有一天,畫框裂開,瓷板掉下來碎了。她觸動很大,在景德鎮(zhèn)又開了家紅木店,不惜工本用貴重的紅木來做瓷板畫框。

聶蓓說,瓷器是細致活,要用心。她聊起一個做瓷器的朋友。那朋友用心血做了100件相同題材的瓷器,很暢銷,于是她笑著對他朋友說,你做150件啦。朋友回答她,我覺得做100件正好,做150件就不美了。

景德鎮(zhèn),往往感動于這樣的話,這樣的人。在社會浮躁中沉潛自己的內心,鍥而不舍地鉆研,為瓷都,為世人創(chuàng)新出值得存世的陶瓷精品。瓷器原來是用心來做的。

很多人都不約而同地會談起,當他們親手做出一件自己滿意的瓷器,從窯爐里面出來那瞬間的感觸。啊,幸福真是妙不可言!那個時刻,和金錢無關,和權力無關,只與美有關。

景德鎮(zhèn),許多人與瓷器有關。我見到他們將自己人生的低谷,高峰,落寞的感情,對陶瓷的愛,……許多許多,都融入瓷器中,融入景德鎮(zhèn)的過去和未來中。

當我們回望千年的景德鎮(zhèn)時,是否還能喚起對陶瓷的愛?